爱笑的细节描写,让读者“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”:王子服到婴宁家,其养母老媪让婢去唤宁姑后,“良久,闻户外隐有笑声。媪又唤曰:‘婴宁!汝姨兄在此。’户外嗤嗤笑不已。婢推之以入,犹掩其口,笑不可遏。”
这里处处写笑,也是处处写人。
据计,篇中有二十多处不同境遇,用细节凸现婴宁迥然各异的笑貌之妙。比如“含笑”、“隐笑”、“嗤嗤笑”、“笑不可遏”、“忍笑”、“笑不可仰视”、“大笑”、“笑声始纵”、“狂笑不止”、“笑而依树不能行”、“微笑而止”、“笑辄不辍”、“吃吃笑”、“浓笑不顾”、“放声大笑”、
“笑嫣然”,等等。种种笑貌细节,将一位憨态可掬、纯洁天真、乐观开朗而又非幼稚的少女形象,描摹、刻画得栩栩如生。
行文至此,人们自然会联想到《红楼梦》中,娴熟自如地运用笑貌细节刻画人物形象的
极致。它的造诣是不言而谕的。但须说明的是,《红楼梦》是长篇巨制,《聊斋志异》是短篇,在一个短篇里,一个主人翁身上,运用这种传神细节,细腻、精妙刻画塑造典型形象,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。
三,情境相融,诗意盎然。
鲁迅先生谈到《聊斋志异》时说:“花妖狐魅,多具人性,和易可亲,忘为人类,有偶见鹘突,知复非人。”(《中国小说史略》人民文学出版社973年出版,第179页)
《聊斋志异》中无论是花妖狐魅、神鬼仙佛、木石鱼虫,也无论是人间各种人物,在细节描写建构的情、境双浑的艺术天地里,皆以鲜活的生命、浓烈的人性、人情味和惟妙惟肖的形象,扑入读者的心灵。
《娇娜》篇,狐仙娇娜与孔生结下的生死情缘就是在情境相融细节里绽现的。
首先,娇娜为孔生疗疾割疮:“乃脱臂上金钏,安患处,徐徐按下之。创突起寸许,高出钏外,而根际余肿,尽束在内,不似前如碗阔矣。乃一手启罗襟,解佩刀;——刀薄于纸——把钏握刃,轻轻附根而割,紫血流溢,沾染床席。生贪近娇姿,不惟不觉其苦,且恐速竣割事,偎傍不久。未几,割断腐肉,团团然如树上削下之瘿。又呼水来,为洗割处。口吐红丸如弹大,着肉上,按令旋转:才一周,觉热火蒸腾;再一周,习习作痒;三周,已遍体清凉,沁入骨髓。”
继而,孔生毅然舍己救娇娜之难:他于雷霆轰击、摆簸山岳的急雨狂风中,“乃急跃离地,以剑击之,随手坠落(娇娜得救),”“生仆(地),遂毙。”
最后,娇娜复为孔生救死:“娇娜已能自苏,见生死于傍,大哭曰:“孔郎为我而死,我何生矣!……”“ 娇娜使松娘捧其首,兄以金簪拨其齿,自乃撮其颐,以舌度红丸入,又接吻而阿之。红丸随气入喉,格格作响。移时,醒然而苏。见眷口满前,恍如梦寐。于是一门团圞,惊定而喜。”
请看,娇娜与孔生的生死情谊,尤胜于恋人之情,夫妻之情。难怪异史氏曰:“余于孔生,不羡其得艳妻,而羡其得腻友也。”
《绿衣女》篇也是细节描写情境谐和的极致。它的细节如但明伦所评:“写色写声,写形写神,俱以蜂曲曲绘出。”绿衣女衣著体态——“绿衣长裙,婉妙无比”、“腰细殆不盈掬(暗喻绿蜂、蜂腰);其声——“妙解音律”、“声细如丝”(模拟蜂行之声);其行——“翩然遂去”(仿蜂翩然飞舞情状);总之,这些“形”、“声”、“色”、“行”的细节,描摹出蜂的形似与神似,形神融合。这种隐喻和象征的细节描写极富节节生棱,翩然腾飞的气势,一经与后文揭示的绿蜂形象相比照、相呼应,“多具人性”、“知复非人”的绿蜂与绿衣女形与神合而为一,婷婷玉立,跃然眼前。
更令人心旷神怡的细节描写是:绿衣女现出绿蜂原型,身遭罹祸,命悬一袭,被拯救之后,为报救命之恩,“置案头,停苏移时,始能行步,徐登砚池,自以身投墨汁,出伏几上,走作‘谢’字,频展双翼……穿窗而去。”这个“走作‘谢’字”的细节,创造出“情”与“境”谐,“境”中有“情”,“情”“境”双浑的审美境界,确谓“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”,焕发出盎然诗意,独特风韵。
《荷花三娘子》篇,“莲化神石”的细节描写使莲、石、人三者联袂一起,“情”与“境”相融相谐,展示了狐女荷花三娘子的个性和命途,让人们联想到放翁的诗句:“花如解语还多事,石不能言最可人。”
四,叠嶂奇峰,纷至沓来。
恩格斯要求文艺作品的“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本身流露出来。”而“场面和情节”的“流露”,则是依傍细节的描写、刻画而彰显的。《聊斋志异》就是这样的作品,而且,它的细节描写呈现叠嶂奇峰,纷至沓来的审美奇观。
有的细节描写善于从主人翁的心灵射出。
《促织》篇是蒲翁反封建统治的力作。成名一家为皇上要一头促织倾家荡产,家破人亡。其中的细节描写透过主人翁的心灵闪烁着引人入胜的魅力。
小虫与蟹壳青神奇活现的搏斗情节,特由少年好事者情态变化——“三笑一骇”细节构成。少年好事者那头蟹壳青,原本是战无不胜的可居奇货,而成所蓄小虫,连他自己也“以小,劣之”,“将献公堂,惴惴恐不当意”,与“庞然修伟”的蟹壳青相对比,“自增惭怍不敢与较”而“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”。故,少年好事者一见所蓄,便“掩其口胡卢而笑”——一笑;待小虫在斗盒里伏而不动,蠢若木鸡,又大笑——二笑;“试以猪须撩拨虫须乃不动”再笑——三笑;如此三笑,全从其心灵射出,有力地衬托出小虫必败无疑的颓势。然而,结局却出人意外地逆转:“屡撩之,虫(小虫)暴怒直奔,遂相腾击,振奋作声,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,直龁敌领。……虫翘然矜鸣,以报主知。”“少年大骇(——一骇)。急解令休止”
同样,小虫斗雄鸡情采飞扬的情节,亦是在成的情态嬗变的细节描写中演绎的。“一鸡瞥来,迳进以啄。成骇立愕呼”;“幸啄不中,虫跃去尺有咫,鸡健进,逐逼之,虫已在爪下矣。成仓猝莫知所救,顿足失色”;在成心中,小虫必定葬身鸡腹;殊料,正当“鸡伸领摆扑”之际,“则虫集冠上,力叮不释”,“成益惊喜,掇置笼中”。成由“骇立愕呼”而至“顿足失色”,终以“惊喜”告捷,这些细节波激浪涌,跌宕起伏,不正是对小虫斗雄鸡惊心动魄的传神写照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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